炎夏酷日驕陽肆虐﹐紫園內青草焦黃 ﹐群花嬌顏盡失色﹔仿彿女主人芳容般憔悴﹗傷心歲月度日似年。
黃昏﹐自閉多時的潘美拉突然到訪﹐相告她將離開[紫園]回老家英國去。
我與潘美拉一家鄰居十多年﹐同住天狼星半月灣巷。遙記那年初來乍到正值初夏﹐一天黃昏散步經過她家﹐就被庭院裡那精緻粉紫瓷牌[Purple-Garden]緊緊攝住﹐心中暗想﹕中國人的庭園文化象徵弦外之意﹑虛響之音﹔那麼這西洋人的紫色庭園呢﹖
翌日遛早經過紫園﹐正駐足欣賞﹐前院走出一名三十左右金髮碧眼健美少婦﹔向我熱情招呼﹐自我介紹叫潘美拉… 她忙不迭將我迎進紫園去。但見園裡除了鵝黃小草﹑碧綠大樹外﹐全是奼紫嫣紅花兒﹐還有大小深淺紫花盆與一系列歐式園林風格紫藍瓷器小擺設﹔精緻可愛﹑高雅獨特氣質﹐幽邃清麗脫俗。我與她沐浴於紫色落英下﹐侃侃暢談…
潘美拉說紫園是她公公所命名﹐因婆婆酷愛紫色﹔他就常到園藝店選購只開紫花樹與盆栽。公公走後﹐深愛藍花楹的婆婆憶夫成癡﹐整天喃喃稱那是‘在寂寞﹑絕望中等待愛情的樹’。再看前院幽幽沁香的紫玉蘭﹐那卵圓花蕾披著淡黃絹毛﹐朵朵粉紫瓶狀花兒直立於粗壯披毛花梗上﹔那麼嬌小可愛。我正迷醉其艷麗芳香﹐潘美拉又引我到後園去﹐那裡叢叢枝葉繁密紫穗槐﹐自綠葉叢中脫穎而出﹐旗瓣心形紫藍花穗迎風輕曳…
遠親不及近鄰﹐我與潘美拉深諳睦鄰之道﹐故話題特多﹔很快就成了守望相助好鄰居。
潘美拉丈夫馬克經營運動器材公司﹐為照顧痴獃症母親﹐小夫妻決定做頂客族﹐與老母同住紫園。二十年來﹐每年平安夜我總會走訪紫園﹐送上三份聖誕禮物﹔而潘美拉每到中國新年也會特意上趟華人超市。除夕夜晚她就突然到訪﹐送上喜氣洋洋賀年卡和大紅包裝蜜餞乾果。
有年中國春節碰巧是本國國慶﹐我邀請他夫婦上中國茶樓去﹔來個一石二鳥歡慶雙節。那天難得馬克也放假﹐因他平時週末要當獨木舟義務教練﹔惹得潘美拉常抱怨說﹐自己總以園藝消磨假日。我趁機讚美她把前庭後院裝扮得像女主人般花枝招展﹐草地邊緣也乾淨利落得像男主人光滑亮溜的無鬚下巴﹔還為我們小巷增添美感與房價。樂得潘美拉嬌笑不已﹗
上月某天清晨﹐我遛彎回家﹐意外看見潘美拉家車道上停著一輛救護車。
往常經過﹐我總痴迷凝視前院那株藍花楹。可那天﹐高大挺拔紫藍花樹顯然有點凋零﹔想必夜裡被狂妄西風肆意摧殘。滿地落紫片片﹐此刻正鬱鬱寡歡與枝頭上疏落鐘形紫藍花兒幽怨對泣…我心中暗自猜疑﹗
忽見兩名救護員從紫園抬出白色擔架﹐潘美拉緊皺眉頭隨後。我疾步上前﹐輕聲安慰她﹕‘老人家病了這麼久﹐走了也是解脫…’
怎料潘美拉竟淚如雨下﹐撲入我懷泣訴道﹕昨夜裡﹐馬克夢中突然心肌梗塞﹐到她清早發現時已返魂乏術。哎﹗馬克剛過五十﹐還是運動健將啊﹗慨嘆命運之神總愛弄人﹐暗暗為芳鄰哀慟成詩﹕淒淒不歸路 /芳草弱袂嬌無助 /未語淚先註。
怎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馬克走後一周﹐他那痴獃母親也隨他到天國去與夫﹑兒團聚了。潘美拉七天奔波兩喪事﹐一下子衰老了許多。我陪著憔悴﹑虛弱淚人從教堂辦完告別會﹐悽迷眼送年近半百﹐膝下猶虛的她返回紫園。那一刻﹐凝視藍花楹痴迷眼神竟蒙添哀傷淚霧… 只怕往後紫園黃葉多﹐前院楹花更寂寞….
我感同身受﹐暗自低吟﹕塵緣總相誤 / 敢問幽情寄何處 / 哀傷向誰訴…
此刻﹐黃昏籠罩下的紫園平添幾分悽涼…
我黯然神傷﹐目送女主人消瘦身影﹐默默祝願鳳凰涅磐﹐暗暗祈求歲月魔術師儘快撫平孤苦零丁的潘美拉那道刻骨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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