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車緩緩駛離敎會,何媽強忍悲傷﹐在兩對兒媳陪同下,堅持與若干親朋好友驅車送他最後一程。到達墓園後教會傳道再為他做最後一次祈禱,喪禮指揮員莊嚴肅穆宣佈﹕“死者遺體火化儀式正式開始”。自海外前來奔喪的長子恭恭敬敬抱著老何遺照,神色凝重面對火化爐,墓園工作人員一按扭,睡在那副由何媽母子精選的咖啡色棺木便被推進紅炎炎的焚化爐中....那一刻的何媽徹底失控成涙人﹔由次子夫婦及長媳左右摻扶著...想到與老何同甘共苦數十年,從此永別﹑陰陽相隔﹐不禁悲從中來... 長子哀傷走到何媽身邊,將父親遺照交到她手裡;未亡人痛不欲生﹐一直揣在懷裏,涙已氾濫決堤....
兩年前﹐本來已有輕度失智的老何被送到醫院接受檢查治療﹐延至 三周後醫生證實他因中風已無法自理﹐得轉住全天候護理院後,何媽就感覺到他的心靈、思維也日漸遠離家人﹔並開始過著行屍走肉﹑毫無質量的苦痛日子....
那段日子,何媽每天早起後唯一的工作就是步行到離家十分鐘的護理院去陪老何。見他吃不慣護理院西式餐飲,整天愁眉苦臉,何媽只好回家為他做中式飯菜、每天兩次給他送飯。為怕浪費,自己只好勉強吃護理院提供給他的兩餐食物;還自我開解,遲早也得住進護理院,就算預先習慣一下吧!
往後﹐何媽每天暗自悲傷,敏感覺得老何已經踏入減法人生....知道自己多陪他一天,就少遺憾一天…何媽天天為老何記錄病情進展﹐以平板電腦為他拍攝特別事故﹐比如理髮﹑朋友到訪… 儘量給兩對兒媳圖文並茂報導他們父親的日常生活。住院後大約半年﹐老何曾因肺炎而拒絕進食﹐體重驟降﹑精神衰弱﹐脾氣也越發暴躁﹔護理院醫生告知﹐拒食是失智病人臨終徵兆﹔傷心的何媽只好加倍對老何容忍及呵護。 期間長子夫婦曾請假回來﹐天天親自餵食。 一個多月後﹐終于從病魔手中將父親搶回﹔護理院員工無不嘖嘖稱奇﹐視為奇跡﹗
老何的肉體與精神日漸衰弱﹐終因病情急速惡化得再轉到離家甚遠的加護病院去。往後四、五個月,儘管他基本已認不出家人,身心交瘁的何媽仍堅持隔天坐上三小時車程去探病一次﹔但每次老何幾乎都是臥床不起﹐看到他一雙空洞呆滯、混濁無神的眼睛毫無焦點,何媽母子的心便如鉛般下沉...
那天中午﹐何媽又照常前往看望老何﹐可不知何故,竟在護理院內休克倒地。她撞傷後腦被送往急診﹐照完X光後﹐醫生神色不寧著她回家多休息﹔還叫她最好別再奔波操勞…
翌日凌晨時分,何媽在睡夢中驚聞老何又因肺炎緊急被送醫院救治﹔她想起自己前天無端倒地也許是心靈感應。老何住醫院期間,貼心護士特別為何媽在他的加護病房內安排一張小床,供何媽三餐營養膳食。
將近十天,何媽日夜看著老何無時無刻都與死神痛苦搏斗,夜裡慘叫、白天掙扎;咳嗽時無力咳出肺部積壓過多的濃痰﹐何媽只好不斷用海綿刷為他摳出,看他呼吸困難,輾轉難眠﹐何媽暗自垂涙﹐痛在心裡…
老何留院十天後某日黃昏﹐涙眼模糊﹑精神疲憊的何媽與剛下班的小兒子夫婦﹐看著老何眼睛半開半合、乾枯蒼白的臉逐漸變成黯然無光的慘青色﹔奇跡不再出現了﹐死神魔掌再度向他伸出,老何終于難逃鬼門關﹐嚥下最後一口氣…
老何的遺體告別儀式後隔天晚上,何媽為兒子寫了一封短信﹐然後平靜地吞下從抽屜取出安眠藥﹔她微笑低語﹕“老何﹐我來了﹐咱倆天國相見吧... ”
翌日清晨﹐何媽次子看到書桌上放著一封信﹕
我親愛的兒子
你爸自多年前跌倒﹐到後來中風又再患上糖尿病 ﹐前後十一年。他身心飽受折磨﹐我盡心盡力照顧直至他進護理院… 幾許往事滄桑,追憶倍感神傷,青山依舊夕陽紅,流水年華逝無蹤…
本來我得堅強面對﹐在有生之年善待自己,多做有意義的開心事,希望能發點夕陽餘温﹔哪知天不從人願﹐我上次休克後﹐醫生發現我得了末期腦癌…不想拖累你們﹐我決定隨你爸一起走了…
永遠愛你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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