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在廚房忙著準備晚餐﹐耳邊卻響起蔡琴的「被遺忘的時光」歌聲：是誰在敲打我窗？是誰在撩動琴弦，那一段被遺忘的時光，漸漸地回升出我心坎...
剛被脱去外裳的菜芯梗兒冷不防被易潔圓鑊內的熱油強吻了一下﹐沒有大呼，只有小叫...
但聽她們雪雪呼痛了一陣子，終於冒著汗安靜下來；女主人再將翠綠葉兒一傾而盡拋下油鑊，撒下少許雪白幼鹽及適量金黃生抽，蓋上玻璃鍋罩...等著嫰青變成暗綠；再把紅艷蕃茄橫竪兩刀，花開四瓣；但見她們笑顏盡展，伴著暗綠凝香，為將安撫她一家那四串轆轆飢腸，于鑊內含笑垂涙...
女主人又從冰箱取出那個從老家帶來的白底紅花大號康寧磁煲，打開一看，清早上班出門前醃製好的二十只雞翅膀已成金黃色，她順手把磁煲放進微波爐內圓盤，按下三個十分鐘，待它在微波爐內揮汗如雨地勁舞一埸後；取出放上飯桌稍微燜焗﹐以待食用；接著再從冰箱拿出早被豆豉﹑薑絲簇擁的整尾迷你三文魚，它正安躺在另一個由女主人從老家帶來的小號純白橢圓康寧磁煲內...但見它隨著五分鐘低沉音樂，來回旋轉于圓型舞池中；伴著跳字鐘倒數... 五、四、三、二、一，但聽見五下清脆單音宣佈：三文魚那亮晶晶雙眼已成白內障，再也看不見這美麗而多情的世界！
左邊電爐上的不鏽鋼鍋內，那些被切成小丁方塊白玉般的嫰豆腐，蕩漾于紫菜肉碎湯中，先是輕聲低吟，再是狂歌熱舞，繼而翻天覆地冒著汗... 右邊頂著大肚子的「樂聲」電飯鍋，也在低聲扣蓋和唱，聲嘶力竭後終於久延殘喘，默默無言，一邊抽著澳洲“陽長牌”香煙，一邊冷眼斜睨著廚房內疲于奔命的拙婦...
那時候的她，剛過不惑之年，每天忙于進修與教學，直到黃昏時份才拖著軟綿綿的身軀進屋，連水也沒喝上一口就圍起黄底紅字的「好主婦」圍裙，開始忙碌張羅晚飯。微波爐成了她最佳助手﹐有時候，冰箱裏的豆豉﹑薑蔥用罄﹐ 來不及補貨，她就只讓金槍魚或左口魚素顏上場，照樣讓它們來回舞動十分鐘左右，便端上飯桌；那股噁心的魚腥味，令本來就怕吃魚的丈夫及兩名兒子更是敬謝不敏﹔尤其是處於反叛期的大兒子﹐每次都是掩鼻
遠離飯桌 ﹐以表無聲抗議 ... 一直到兒子成家後，依舊談「叮叮魚」色變，家裡的廚房更獨缺微波爐一席。
此刻﹐窗外淅淅瀝瀝﹐滿天風雨，就像她的心...
看著小女兒及她男朋友吃得津津有味﹐她不禁想起當年那個拙婦如何狼狽不堪準備晚餐﹐兩名兒子又如何聯手抗拒她的微波爐「叮叮魚」﹐心中勾起無盡的愧疚感…
「伯母﹐您的菜做得真棒﹗」
女兒男朋友的讚賞聲將她從回憶中拉回來﹐她的心突然好像平衡了許多﹗
看來﹐當年她的 「叮叮魚」污名終得洗脫 ﹗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