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堅硬﹑冰冷軀體裹在微染血跡的白床單下。
他禁閉浮腫雙眼﹐臉色蒼白如蠟。鼻孔插著氧氣管﹑左手腕插上針管﹐點滴小珠兒﹑小珠兒自輸液管中緩緩下滴。右頸插著的針筒還隱約涔出血水…床邊有心﹑肺代勞機﹑記錄體溫器及很多先進的醫療設備…他那副嚇人模樣﹐只有在電視劇中才會看到。
‘他需要休息﹐你們先回家﹐明晨再來吧﹗’專護對他的妻子說。
妻子雖然不忍離開﹐可醫院規定病人家屬不得久留深切治療部﹔只好與兒子離院。
母子胡亂在外吃過晚飯﹐再趕回家休息。怎料一進家門﹐護士就來電﹕
‘他有了知覺但卻異常煩躁﹐完全不受醫護人員控制﹐我們醫院最孔武有力的男護士也無法駕馭他﹐你們馬上趕來勸服他吧﹗’
妻子聞言大驚失色﹐拉著兒子二話不說直奔醫院﹔到達時已是晚上七時多。但見病床上的他﹐眼皮偶而睜開﹐卻是目光呆滯﹔毫無意識。他在床上不斷翻滾﹐妻兒輪流使勁按他﹐跟他說話﹐要他放鬆﹔卻都白說。
他在床上左右翻滾﹐一群公牛﹑母牛正追趕著他﹔後面還跟著很多小牛。牠們全以尖銳牛角向他沖去﹐他被那來勢洶洶牛群嚇得魂飛魄散﹐兩手無意識的撥動… 妻兒見他一直無意識地揮動雙手﹐企圖拔除所有插在身上的氧氣管及針管。
他神志不清痛苦掙扎﹐妻兒著急詢問值班醫生。
‘啊﹐別擔心﹗這不算反常﹐有些病人手術後會沉睡幾天﹐甦醒後或會短暫精神错乱…。’
醫生回答。
一直擾攘到深夜﹐護士只好為他注射鎮定劑讓他安靜。
妻子看他那樣子如中了邪﹐惶恐又驚心﹐意識到事態嚴重﹔可惜深切治療部不許病人家屬陪夜﹐她只能懮心忡忡領著兒子忍痛離開。
回家途中﹐妻子擔心得眼淚直淌…整夜半夢半醒﹐朦朧間只見他一直掙扎﹐與死神對抗。
翌晨六時不到﹐護士又來電﹐說他整夜神志混亂﹑煩躁不安﹔要家人馬上帶他平時吃的藥到醫院去。深切治療部規定家屬的探病時間是早上十一到晚上五時﹐卻因他的特殊情況而破例了。
妻子一直守在病床邊﹐從早上八點待到晚上八點﹐那天﹔她真正明白什麼是度日如年。
躺在病床上的他﹐不斷企圖擺脫牛群的追趕﹐他死命的逃跑﹐卻無法跑得動…
忽然﹐他看見成群鼻子插着胶管的牛隻﹐黃的黑的﹐大的小的,全被水灌得口吐白沫﹐那模樣痛苦万分﹐慘不忍睹…
妻子自從那次到屠宰场接他到急症室看病﹐看見屠夫宰牛的恐怖狀後﹐回家就多次勸他轉行幹其他工作。要是還要屠牛﹐也別給牛灌水。可他就是不聽﹐還振振有詞說﹕
‘你知道我屠牛多好賺錢嗎﹖一头400公斤的牛﹐就能宰得250公斤肉。要是灌水的話可賺更多﹐灌水牛肉比不灌水的多賺幾百元啊﹗我不幹這行﹐能養活一家大小嗎﹖
護士又過來給他注射鎮定劑﹐可藥力一過﹐他又煩躁激動﹑不受控制﹔情況十分恐怖﹗
妻子眼看與他同時動手術的兩位病人都先後離開深切治療部﹐只剩下他﹐還在那裡神志不清的掙扎﹗
他因患食道癌﹐需要割除食道﹐可手術後卻噩夢連連…
神志迷糊中﹐他總看見黑的﹑黃的﹑大的﹑小的牛群口吐白沫﹐對著自己怒瞪牛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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